□郝铁川（华东政法大学教授）
什么是平等？为了避免歧义，我觉得应该从国际公约和我国宪法关于平等的有关规定来把握。将《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和我国宪法关于平等权的规定作一对比，不难看出，两者的基本精神并无二致。因此，我们可以把平等的内涵概括为：平等就是任何人不得因种族、肤色、性别、语言、宗教、思想、国籍、地域、财产、身体、出身、家庭、年龄等理由而遭受歧视。根据这一共识，我们发现，目前抗疫中已经发生了如下歧视现象：
第一，地域歧视。主要表现为对湖北武汉人的歧视。我国境内个别地方乡村贴出的标语中有“湖北回来的人不报告，都是定时炸弹”等。而美国等西方一些政客把病毒冠名“武汉病毒”、“中国病毒”，更是严重歧视。为什么不能用特定地域、种族等来冠名病毒？一是新冠肺炎是一种病毒，它要毒害的是整个人类，虽然某种疾病可能首先在某个地方、某个群体出现，但人类从来不用特定的种族、地域、国家、民族等来冠名。二是某种病毒首先在某个地方和群体出现，该地方和群体就要率先与之展开斗争，为整个人类最终战胜这一病毒而付出一定的牺牲，积累一定的经验，最终推动社会的进步。因此，我们应该对他们心存感激，而不能恩将仇报。
第二，身体歧视。主要是对残疾人的歧视。据《澎拜新闻》今年4月5日“美国呼吸机严重短缺，谁能用要看‘积分’”一文报道，匹兹堡大学和匹兹堡大学医学中心的重症监护医学教授怀特博士（Douglas White）通过审查关于分配重症病患护理资源的有关建议，发现这些建议通常基于“排除标准”。“高龄、严重认知障碍、慢性心肺疾病”均被排除在救治范围内，“我认为这是不道德的。排除标准发出了错误的信息，即有些生命不值得被挽救。”
第三，贫穷歧视。据美联社3月19日报道，美国医疗体系中不平等现象一直存在，那些有经济能力的人通常可以得到更高水平的服务。新冠疫情加剧了这一问题。针对该现象，特朗普在白宫举行的简报会上表示，有钱和有关系的人不应该享受优待。不过，他承认富人和名人确实有时会得到优先考虑。
第四，身份歧视。美国疾控中心要求，有症状或有某些国家和地区旅行史等类别的人员才可以首先接受检测。然而，美国NBA布鲁克林篮网队周三宣布，全队在一个私人机构接受新冠病毒检测，确认4名球员感染。尽管没有使用公共卫生资源，篮网队接受病毒检测仍激起不满。对此，纽约市长白思豪（Bill de Blasio）在社交媒体上称：“在有危重病人等待检测的情况下，一支NBA球队不应该接受病毒检测。检测不应该服务于有钱人，而应该服务于病人。”
第五，年龄歧视。《澎湃新闻》今年3月11日《医疗资源紧缺，意大利医护被迫挑选病人“年轻人优先”》一文报道，由于床位和医疗用品的紧缺，意大利一线医护人员不得不“有选择性地”救助病人。考虑到存活几率，年轻人往往是优先救治的对象。2020年4月6日出版的《中国新闻周刊》（总第942期）中的“意大利在峰值线上徘徊”一文报道，在意大利北部伦巴第大区的一家重点医院，医生们需要不断抉择：仅剩的呼吸机是用于治疗65岁呼吸衰竭的老人，还是留给隔壁病房那位有并发症的85岁的患者？而美国媒体报道，一些美国高官公开表示老年人是感染死亡的高危人群，他们死亡之后还可以为政府节省开支。但以存活率低为由放弃抢救老年人，并没有充足的理由。海外网4月7日引用英国《太阳报》4月6日的报道说，现年104岁的意大利老人艾达·扎努索曾是世界上年龄最大的新冠肺炎患者，最近，这位坚强的老人已基本康复。此前，中国和伊朗两位103岁的老人也在感染新冠病毒后康复出院。
第六，种族歧视。从英国回来的、我的一位学生告诉笔者，尽管无法公开宣布，但有些医院设立的分诊委员会事实上是按照下列优先原则分配检测、呼吸机、ICU病房等医疗资源的：白种人优先；年轻人优先；名人优先。《凤凰网·资讯频道》4月9日《非裔拉美裔死亡率过高纽约州长：为何总让穷人付最高代价》一文报道，据美联社报道，数据显示，在美国疫情最严重的纽约市，死于新冠肺炎的非裔和拉美裔人口比例过高。美联社称，从统计数字来看，纽约市非拉丁裔白人的死亡率是10.2/10万人，非拉丁裔非裔人口的死亡率是19.8/10万人，非裔和拉丁裔的死亡率是非拉丁裔白人的两倍多。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对这种不平等感到不安：“为什么最穷的人们总是付出最高的代价？”他呼吁：“让我们从现在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吧，从现在就开始行动，从现在就吸取教训。”
美国路易斯安那州、密歇根州和伊利诺伊州的初步数据显示，新冠病毒导致非洲裔美国人死亡的比例高于美国整体死亡比例。官员们认为，这一数据反映了美国不同族裔人群得到的卫生与医疗服务的差异。在4月7日的记者会上，特朗普承认，非洲裔美国人遭受了新冠病毒“不成比例”的打击，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挑战，“非常可怕”。为何会出现这种“种族差距”？法新社称，专家表示，非洲裔人士更受到与贫困有关的潜在健康状况影响，他们往往在医疗保健方面受到歧视，而且更有可能从事现阶段需要离开家的工作。
新冠肺炎突袭而来，患者陡然剧增，各国的医疗资源难免一时相形见绌。因而容易发生医疗资源如何公平分配的问题。由于涉及到了人的生命权的存亡，必须通过制定没有任何歧视因素的法律规则来解决，而不能交由医疗单位自行解决。因为非依法律不得剥夺一个人的生命，这是现代法治的一个基本原则。
（来源于《法制日报》，2020年04月15日，10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