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林（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

杜特尔特在一个月期限还未到的情况下就决定终止美菲《访问部队协议》，足以说明他对美国的不满达到了顶点。杜特尔特上台以来美菲矛盾就剪不断理还乱，归根结底是美国习惯性地插手菲律宾内政问题，触及到了杜特尔特的政治底线和心理预期。杜特尔特的废约之举，只是开启了美菲麻烦关系的新序幕，无法确定美菲关系未来的最终形态。菲律宾终止军事协议或许无法重塑美菲关系，但势必进一步压缩美国干涉南海事务的政策空间，增加美国实施“印太战略”的政策成本。

连日来，菲律宾国内有两件事情引发重大舆论关注，除了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外，就是对杜特尔特政府突然宣布终止美菲《访问部队协议》（VFA）的讨论。2月11日，菲律宾正式对外宣布，已于当天正式决定终止与美国在1998年签署的《访问部队协议》。杜特尔特政府可能还会终止1951年的美菲《共同防御条约》（MDT）和2014年《加强防务合作协议》（EDCA）。

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一直对美国不满，其执政以来的美菲关系麻烦不断，杜特尔特曾多次威胁取消菲律宾与美国的军事协议。此次杜特尔特下令终止与美国的《访问部队协议》标志着菲律宾对美国的不满实现了由量变到质变的转化。

此次“废约”事件的直接导火索，是美国政府在今年1月以“侵犯人权”为由拒绝了菲律宾国会参议员、前警察局长德拉·罗萨的赴美签证。德拉·罗萨是杜特尔特的亲密政治盟友，也是杜特尔特政府打击毒品犯罪的重要人物。这起外交事件是美菲围绕菲律宾国内禁毒运动矛盾的持续，该矛盾也是美菲关系现阶段的主要症结所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一直批评杜特尔特的禁毒运动侵犯人权，甚至要将其告上国际法庭。杜特尔特则对于西方的批评给予了强硬的回击，甚至在去年12月禁止多名美国议员入境。

杜特尔特下令终止菲律宾与美国之间的军事协定并不突然。罗萨事件后，杜特尔特当时就公开表态称，如果美国不在一个月内作出改变，菲方将终止《访问部队协议》。杜特尔特还宣布，他将不会出席今年3月初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举行的“东盟－美国领导人峰会”，同时也禁止菲政府成员访美。

杜特尔特在一个月期限还未到的情况下就决定终止美菲《访问部队协议》，足以说明他对美国的不满达到了顶点。杜特尔特上台以来美菲矛盾就剪不断理还乱，归根结底是美国习惯性地插手菲律宾内政问题，触及到了杜特尔特的政治底线和心理预期。杜特尔特表示，菲律宾要加强独立自主的防卫力量，而不是在国家安全方面仰赖于其他国家。理由很简单，菲律宾在安全上对美国的依赖，导致了美国对菲律宾内政的过度干涉和“不尊重”。

无论是罗萨事件，还是由其引起的废约事件，都充分反映了美菲关系的不平等这一根本属性。美国在包括亚洲在内的全世界建立了以其为核心的同盟体系。该框架下的双边关系是不对称的，包括权利的不对称和义务的不对称，当然也是不平等的。比如，根据《访问部队协议》，菲律宾不能对犯罪的美国士兵实施管辖权，后者也不需要申请签证，美国舰机被给予在菲律宾领土内“无限制的行动自由。”这种属性导致美国和盟国之间控制与反控制的持续性博弈，美国与日本、韩国、菲律宾之间，以及美国与北约盟友之间皆是如此。这种不平等关系属于美菲同盟关系的天然缺陷，只要美菲同盟关系存在一天，这种矛盾就一直存在且无法消除。

杜特尔特此举造成美菲关系降温不可避免，但完全破裂显然不太可能。按照双方约定，如要终止协议，任何一方以书面形式通过外交渠道通知另一方，条约在通知180天之后自动终止。未来半年时间将是重要的阶段，菲律宾已经将球踢给美国，接下来就看美国如何来争取菲律宾。特朗普政府正欲实施“印太战略”，自然不想丢掉菲律宾这个印太前哨。美国国防部长埃斯珀11日称，美方将在未来180天内努力解决由此产生的问题。此外，菲律宾国内的亲美势力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而菲律宾是否只是借机向美国施压，以及菲参议院是否会批准，也都存在着不确定性。因此，杜特尔特废除《访问部队协议》的未来前景还是个未知数。正如美国驻菲大使馆11日所言，终止两国《访问部队协议》“是对美菲联盟有重大影响的严重一步，”但是并不意味着两国长期盟友关系的结束，何况现在还远没有水落石出。菲律宾是一个对外政策深受政党轮替影响的国家，国家的对外政策具有鲜明的总统个人烙印。即使杜特尔特在剩余任期内真的终止了《访问部队协议》，也不能排除其继任者因政策钟摆效应重回阿基诺三世的对外政策，转而与美国签署新的类似军事条约的可能性。因此，杜特尔特的废约之举，只是开启了美菲麻烦关系的新序幕，无法确定美菲关系未来的最终形态。菲律宾终止军事协议或许无法重塑美菲关系，但势必进一步压缩美国干涉南海事务的政策空间，增加美国实施“印太战略”的政策成本。

（来源于《大众日报》，2020年2月19日，06版）